高考“零分考生”徐孟南这些年:依然在“南墙”前徘徊
徐孟南最近在学校宿舍专心剪一些小动画,呆在家里。疫情中学校关闭对他没有影响。他是一名33岁的本科生,住在六人间,经常一个人剪片子到半夜。他打算毕业后以此谋生。
你在网上能找到的关于他的一切,都还是关于他高考努力得零分的事件。
徐孟南在2008年的高考中故意一题不答,在试卷上写满了自己的教改思路。检查后看到没有吸引媒体和专家,他离家出走,想尽办法引起社会关注。
14年过去了,他已经出去工作,重新审视自己的学业。他似乎放下了各种现实的期待。即使他努力高考得零分,即使他学做视频“起步晚”,他还是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动漫号能大一点,能在里面“加点自己的东西”,但这几乎停留在想象的层面。
他习惯了自己的沉默。他故意想得零分的时候,担心了两年,没让任何人知道。
我告诉他,我有一个哥哥,他的青春期是在沉默中度过的,我无法和他交流。徐孟南孟楠告诉我,“他可能在别处找到了倾诉的对象。”
他想和全世界对话,按照自己的想象“广播”,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音。
在他设想的教育体系中,孩子要在初中就确定志向,不想学的科目可以提前放弃。但现在,在自己的生活中,他对出路的答案依然很少。
2022年9月,在蒙城县等待开学的徐孟南。该报记者葛宁鸣试图“说服世界无效”。2012年前后,徐孟南建了一个叫“高考0分钟”的网站,最近没怎么更新;他觉得自己的余生有限。
“零事件”结束后,我换了几份不同的工作,做过一些轻体力劳动,也从事过淘宝店铺运营。在再次参加考试之前,他的最后一份工作是监督机器,为流水线上的产品雕刻图案。磨蹭到下班时间,随便逛逛。
“高考0”网站截图“我后来结婚了。”他淡淡地说。婚姻是我家介绍的,没多久,留下了两个孩子。旁边是他的儿子,今年十岁左右;性格好动,不像他,还有点怕他。暑假他睡一个房间,儿子和爷爷奶奶睡另一个房间。
这学期初,徐孟南的父母决定把孩子送到县城的一所私立寄宿制小学。学校只能两周回家一次。作为父亲,徐孟南很不情愿,但他记得把孩子从家里送到村里的小学要走一段路。他不能去学校接他们,父母每天去接也很危险。而且现在农村小学规模小很多,有的班只有个位数的学生。
徐孟南孟楠有点自嘲,说自己没能完全践行“教育理想”。虽然他不认为学习成绩很重要,但他现在会检查孩子的暑假作业,看到不对的地方会给孩子解释。有时候一天聊两三个小时:“我哥的女儿每天都去补习班,所以两三个小时感觉不是很长。”
高考后,徐孟南的外部世界发生了多次变化。新一代学童的压力仍然根深蒂固,人口不断从农村流向城市。曾几何时,徐孟南有一个简单的想法——应该让青少年早一点选择人生方向,这样他们就可以留在家乡工作。这样,成为父母后,他们就不用出去工作了。
现在即使偶尔有记者打电话,也很少有人问他对教育的看法。
他仍然坚持自己高中时的想法没有错,虽然不是很原创。他从韩寒的一篇题为《穿棉袄洗澡》的文章中得到启发:“对于以后不做科学研究的人来说,数学只要达到二年级水平就绝对够了。”
十七岁的徐孟南读了信,觉得有道理。他想了一会儿,结论大致是应该从中考开始调整。他仔细整理了这些思路,运用到高考试卷上:所有初中毕业的学生,都要写一份毕业报告,确定自己的理想。在高中,他们只学习相关的科目。想当作家的不一定要学数学,想当医生的不一定要学语文。
那时候,他每一个细节都记日记。据他自己说,这些日记后来被他父亲烧掉了。他回忆了一些片段,发布到网上。他描述说,在高考前的几天里,他在脑子里反复背诵自己想在试卷上写的东西。路上遇到同学,他还是和他们打招呼开玩笑,只担心事后怎么和父母解释。他和几个同学租住在县城,父母外出打工。他们之间没有多少接触。
到了考场,他的心态“很平常”,最矛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。在纠结要不要这么做之前,他没有想象过后果,就像他无法想象死亡的感觉一样。后来,他在自己的网站上写道,高考快到了,他去吃炒面,在老板和老板娘多给他的错觉下,“就像被斩首前的饱餐一顿”。
高中一段时间,按照学习成绩排座位。因为他不明白读那么多课程的意义,所以渐渐地就在后排落脚了。
坐在后排,他看着当时认为自己“被教育毁了”的同学,比如同学A,“学习努力,但不在聪明人之列。”压力之下,考试成绩逐渐下降。徐孟南心想,只要学几门自己擅长的课程,肯定能学得漂亮。
十年过去,近几年,徐孟南考上了安徽艺术学院的专科,然后继续读本科。在他的视野里,不仅小学生的学业压力没有减轻,从未经历过的大学生活压力也很大,甚至可能比十几年前还要大——现在临近毕业,他的同学有的考研了,有的考了,有的考了教师资格证,还有人要求班长不要参加学校活动,一刻也没有放松。
他似乎不能理解别人的焦虑:“他们担心自己考不上,不知道考不上怎么办。也徐孟南他们只是觉得这很重要。”
“不能走那一步”
如果人生不应该充斥着你不喜欢的课程,你该怎么处理?
那次事件后,徐孟南在上海和浙江的工厂工作。事后,那种生活有我可以怀念的东西:他在工厂干活,脑子可以飞跃。
但他并不认同大多数劳动者的业余生活。从他的角度来看,这是一个完整的物质生活。下班后,他们逛街,吃饭,喝酒,睡觉。他也可以和这些同事一起玩,但是他不开心。
他欣赏的是,有些同事在厂里搞打磨比赛,比别人更快更好。至少说明这些人来厂里工作不是纯粹为了钱。徐孟南还将这些人的生活与自己的理论进行了对比。如果说以前大部分人选修的课程少,业余时间找自己的兴趣,“(工作)只是他们的生活来源,工作之余可以有自己的爱好。”“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喜欢,没有乐趣,即使他有很多钱,他还是什么都不想做。这不是很难受的事情吗?”
徐孟南上班的时候会听一段高中语文老师上传的音频节目,一部分讲解文学作品,一部分讲述学习方法和心态。很难说是哪一句话触动了他,让他决定重新学习。
有一段时间,他总是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教室,时而开心,时而难受。“可能是渴望进入过去,我的心”。
他曾经是学生中的“精英”,我特意让他证实了这个描述。他觉得,可以这么说。此前,一些学生回忆说,徐孟南在初中时成绩很好。他有时和家人一起下地,独自蹲在田埂上做数学题。
当他年轻的时候,他并不觉得做这道题很难。“那时候不像现在,问题太多了”,只是课本上的一些例子。他说,如果你再做一次,你会记得的。父母去地里忙。反正他没事干,就翻来覆去做那些题。
当时脑子很简单,想说说做题的动力——“考上大学。”他记得村里的小学老师和镇上的初中老师都说:“那就成家吧,等等。”
他记得因为他成绩好,表现好,老师们对他照顾得很好。比如他初中的时候和同学打架,老师会说:“肯定不是你的错,肯定是他的错。”
一学期的第一节课,他也被老师“展出”了。他不需要说话,只是和另一个同学站在讲台前。老师介绍他的优秀,要求同学们向他学习——“应该很紧张。”他想起不需要自己讲,不然可能讲不好。
在他的感觉中,“站起来就是露脸”。徐孟南有个当课代表的小愿望,但一想到课代表要找很多人收作业,他就会提前害羞,迈不出那一步。
他从小就是个不合群的孩子。我的第一个记忆是和村里一个“孩子王”的堂弟玩。孩子多,徐孟南孟楠觉得“进不去”;在课堂上,不仅不能当班干部,不能当课代表,还不能在课堂上回答问题:“脸红了,声音颤抖了。”有的老师可能会照顾他,后来就不叫他了。
他也想过改变自己。他记得他在高一有一个讲座,是在晚上举行的。他自荐给同学讲课,但在心理建设的情况下,那一次行动自如。但是这个活动后来没有举办。
他非常抗拒考试,尤其是数学。他做的很慢,总是担心自己做不完,很害怕。
他没有对身边的人说这些话。和他一起租房的高中同学,只记得这个人是个独来独往的人,总是熬夜,“什么都自己憋着”。
高中毕业后,我每月回一次村里的家。我父母出去工作了。爷爷奶奶看着他,没有催他学习。他们就是不让他看电视,还怪他“浪费电”。
上学很痛苦。高中以后,我要写作业到深夜,还要考试。高一的时候,他想过退学。那时候他父母刚出去打工,他不好意思跟他们要钱。他觉得自己得赶紧把所有的知识学完,出来找什么生意。他没有考虑过。
人生“掌舵”之难
家里第一台黑白电视,他记得是初中买的。徐孟南喜欢看当时流行的刑侦剧。有时候,他会想到其他自己可能走过的路,比如考警校,成为一名警察;小的时候想当老师,但是所有的想法都很模糊。
徐孟南想起自己可能对收费的东西比较感兴趣:上初中的时候,要骑自行车读书,要骑乡村土路来回四五公里。放学晚了,晚上很黑。他想到用旋转踏板驱动发电,做一个没有电池的车灯。但这个想法也在黑暗中闪过,他后悔没有老师的指导,否则可能已经实现了。
但是,还在上小学的时候,他就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做一些“大事”:“我在想,如果一个人活不了几年,他可能真的需要留下点什么,做点贡献。人怎么能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呢?”
这个想法在小学就萌发了,他需要为它找一个具体的内容。
做“大事”的想法,不止羞于说出来。徐孟南孟楠隐约觉得,有这种想法是一件错误的事情。“教改”的想法产生后,他回想起自己像防贼一样防着别人,觉得自己做“大事”的方式不能中断:如果告诉谁,那个人就会把情况汇报给父亲,那他岂不是要被带走工作,不能参加高考?
徐孟南孟楠形容自己“更喜欢有目的地做事”。
这一点至今没有完全改变。比如他根本不喜欢写作,却在网上发表了大量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,还写了相关小说:“因为有目的。”
当他没有目标时,他似乎缺乏动力。看了一些关于韩寒当时批判教育的文章,就埋头“挖掘一些好的教育节目”,其他的文章韩寒就不看了。即使他曾经泡在县城的网吧里,在网上宣传自己的教育理念,也不是顺便学会打游戏的。
视觉中国网吧资料图他刚刚在一家网吧听了一首《白狐》,印象非常深刻。桑松,“我是一只练习了一千年的狐狸,我孤独了一千年。有人能在夜深人静时听到我的哭声,有人能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我跳舞……”现在听到这首歌,徐孟南就会感到悲伤,想起自己的过去。
“什么都不喜欢”“感觉不好”的人就是自己。他没有理想的职业,也没有像样的爱好——他不喜欢运动,比如打篮球。初中“成绩差的(同学)会玩,成绩好的一般学习”;他不读穿越小说,也不崇拜。
他缺乏对城市的向往。他的父亲有制作烟花的技能。在他没有外出打工的时候,徐孟南一年四季唯一一次去县城是正月十五跟父母在城里卖烟花。他总是不开心,只想呆在家里过春节。
我上的是蒙城二中,当地数一数二的学校,离县城中心很远。最近的政府机关是蒙城邮局。他经常路过,从来不看那栋楼。他不知道办公室工作。
高考结束后,徐孟南先在上海郊区工作,后在南京读本科、实习。但他不喜欢上海,也不喜欢南京,觉得“密不透风,眼界太短”,没有家乡那么宽广。
他一直想效仿2006年高考考生蒋多多,在试卷上表达对教育的不满。高考前,他下定决心。
之前他加入了一些QQ群宣传自己的“想法”,有时候说完就赶紧退出,怕和别人发生冲突;直到他开始在高考试卷上写早已准备好的“竞选”,他才紧张起来,生怕被老师看到。每当监考老师从他身边经过时,“我就故意挡住”。
意外的收获
高考结束后,徐孟南前后“自杀”了两次。
他要的是躲起来,顺便留下遗书,吸引记者来报道他。他不能很好地呆在家里。第一,他觉得分数公布后无法面对父母。第二,他希望记者来,又害怕见记者。
第一次“自杀”,他在县城转悠了一天,然后回到原来的租住处,没动“遗书”;第二次是高考放榜之后。在网吧,他看到自己居然考了143分,很难理解这些分是从哪里来的。他在网上搜了安徽电视台和一些报纸的热线,去了超市,用公用电话给他们一个个打电话。一些人说他们已经写下了原因,而另一些人则对他的揭露“不感兴趣”。
受刺激,他修改了“最后一封信”,坐车去了附近的利辛县城。这一次,我流浪了两天一夜。我不忍心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。我自己回去了,但是没有回家。而是去网吧通宵上网。
徐孟南描述说,他之前和父亲在电话里约好,第二天早上在网吧门口见面。早上,爸爸没有来。他看见班主任抱着一个孩子在中学门口徘徊。班主任看到了他,用如释重负的语气告诉他,他爸爸找遍了整个城市都在找他。他只是在想:为什么我父亲最后一封信没有去报社?
接下来的几天,他还是找家里要钱,去网吧找热线,然后忍着被记者嘲讽的恐惧,给报社打电话。
安徽某媒体根据他家电话找到了他。他记得打了50分钟电话,说了很多。他“超级紧张”。报道发表前,他听从家人安排,先去上海打工,后去浙江姐姐开的小旅馆帮忙。后来,当这篇采访被刊登在报纸上时,徐孟南发现并没有介绍他的“教育哲学”,又一次感到失望。
徐孟南在网上发表了很多鼓吹自己观点的文章,后来自己装订成册。张伟摄父亲的言论也被列在那篇报道中。父亲说:“我看到他写了很多东西。我不识字。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。他什么也没告诉我们。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”那段时间,他没有手机,姐姐也不准他再出门上网。酒店有很多工作,营业到很晚;他有一次坐在小饭馆门口哭,“既难受又没心没肺”。
之前有电视台请他上节目。他不想去。节目组的人在村里找到了他表哥,几经磨劝,他才去面对镜头。他不喜欢录节目,“背台词”大致就是准备一些要说的话,上台前排练一下。“如果我现在被要求上去,我可能会告诉他们这件事。我那时候一直想说,但是说不出来。”他的网站将更新到2021年,宣传“教育理想”,但他很害羞,不喜欢制作视频。
从高考到重考,他活了十年没有学历,说话也是隔空喊话。问我为什么不复读,我还是得到了一个20岁年轻人才会有的答案。可能是对坎坷之路的抗拒,对“站着回答”的恐惧,也可能只是一种懒落;他说他不愿意:“想到因为学校老师叫我做的事,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(我必须做的事),我就心疼。”
现在你问他,他会说他还在为自己的教育理想努力,想当个动漫博主赚点钱就出国读个教育学学位。他也知道,也徐孟南两年后,他还是会待在家里,做一个半高的动漫博主。但是,归根结底,拥有一个“理想”的公司是幸福的。它温暖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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